起初,她并不像我所预期的那么幸福。一夜之间,她的生意结束了,随之结束的还有她对买卖失败的担心和终日的劳累。来来往往,与顾客聊天,能够赚自己的钱的那种骄傲也随之而去了,现在她只是一名“老奶奶”。在这里,没有人认识她,她能够说话的人只有我们一家人。她的世界突然变得狭小而又毫无生气。她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了,什么都没有了,没有了过去的那种感觉。世上的生活常常是这样:在孩子家生活,就等于分享她引以为豪的另外一种生活方式。(她常常跟她的娘家人说:“他们家很富裕的!”)同时,也意味着她的生活方式出现许多改变,比如:不能再在门口的暖气片上晾抹布,“对一些东西要格外小心”(唱片、水晶花瓶等),要“讲个人卫生”(不能用自己的手帕给孩子擦鼻涕)。我们发现,报纸上的社会新闻、犯罪案件、交通事故,这些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的东西对她却意义重大。 还要注意邻里关系,时刻注意别“打扰”别人(她的这些担心甚至会被嘲笑)。这里不同于她自己的家,她等于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,这个世界一方面接受她,但另一方面又排斥她。有一天,她终于生气了:“我在这里生活得一点都不舒服。”于是,有时她身边的电话铃响了,她赌气不去接,在走进她女婿正看球赛的客厅时故意用力地敲门,不断地找活儿干。她说:“如果你们要不给我找活干,我只有走的份儿了。”然后她又笑着说:“得让我付我的住宿费!”就为这,我们俩不知争吵过多少次,我责怪她过于贬低自己,过了好长时间之后我终于明白了,母亲待在我家的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和我在少女时代与那些“比我们高一等”的同伴相处时的感觉是一样的(好像只有“下层阶级”能对这种差别感到痛苦,而其他人丝毫没有)。后来,她把自己装成一名公司雇员,她本能地将读《世界报》、听巴赫的子女们对她在文化上的、真实的主导关系,转化成老板对工人的在经济上的、想象的主导关系,这也是一种反抗的方式。一段时间后,她终于适应了,原因是在家里找到了能够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