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年夏天,她的髋骨断裂了,医生没有为她做手术。再给她换一个人工髋关节,就像换一副假牙,换一副眼镜那样,已经没有必要。她无法再离开她的轮椅,她被一个齐腰的棉布条单绑在轮椅上。她被放置在餐厅里,和其他老太太一起,面对电视。认识她的人给我写信说:“她不应该受这样的罪。”他们认为她最好还是早点“解脱”。也许有一天,全社会都会这样认为。他们没有来看她,在他们的眼里,她已经死了。但是她想活着。她总是试图把身体支撑在那条好腿上,解开绑带。她伸手去够她能触摸到的任何东西。她总是感到饥饿,她的能量全部集中到她的嘴上了。她喜欢让人拥吻,她抿着嘴唇,想模仿别人。她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。我会给她捎一些巧克力和点心,一小块一小块地喂给她吃。一开始,我从不买这些东西,因为它们全都含太多奶油或是太硬,她吃不下去。(看着她用手指和舌头费力地吃完,我心里难过极了。)我给她洗手,洗脸,为她抹香水。有一天,我开始给她梳头,可梳了一半我又停了下来,我听到她说:“我喜欢你给我梳头。”后来,每次都是我给她梳头。我待在她的房间里,坐在她对面。她常常抓起我的裙子,好像是在鉴定布料的质量。她用力地撕开点心的包装纸,下颌紧咬着。她谈到了钱,谈到了顾客,笑歪了头。这些姿态是她一直都有的,这些话语是来自她的一生。我不想让她死。我需要喂她,触摸她,听她说话。有几次,我突然有一种冲动,想把她带走。我什么都不做,只照顾她一个人。但我马上意识到我没有这个能力。(把她放在那里,总有一种犯罪般的内疚感,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,“我只能这样做”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