群众运动贬抑“现在”的态度迎合了失意者的心理倾向,是显而易见的。但让人惊讶的是,你会发现,失意者在大肆诋毁“现在”之后,会得到巨大的快乐。这快乐是那么巨大,以致不可能仅是来自于悲愤得到宣泄。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一一也真的有。在把时代的一切痛骂得一文不值以后,失意者的失败感和孤立感会获得缓和。你仿佛听到他们在说:“不只我们是没有价值的人,就连社会中最快乐最成功的那些,也是不值一哂,虚空度日。”换言之,通过贬抑现在,他们获得了一种隐约的平等感。这同时意味着,一个群众运动用来贬损“现在”的那些方法(见第48节),会引起失意者的共鸣。从事群众运动需要自我节制,这带给他们一种力量的假象。他们觉得,驾驭住自己的同时,他们就驾驭了世界。群众运动喜欢鼓吹不切实际和不可能的任务,这也正对失意者的胃口。那些一般事情都做不好的人喜欢去做不可能的事。那是他们掩饰自己无能的手段。因为要是我们从事可能之事而失败,失败之责就得完全由自己承担,但如果从事不可能之事而失败,我们就可以把责任归于事情的困难。从事不可能之事比从事可能之事少一点丢脸的危险。因此,愈做不好一般事情的人就愈胆大妄为。可以说,失意者从群众运动所使用的手段中得到的满足感,并不亚于从它所鼓吹的目标中所得到者。失意者会在大混乱和有钱人的没落中得到快乐,不是因为他们意识到他们已经为兴建一个新世界铲除了一切障碍。他们固然狂热地呼号“要么一切都变得美好,要么一物不留”,但他们心里真正热望的,大概是“一物不留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