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来问你:倘若你身在一条木船之上,满是旅人,正值风浪滔天,须杀一无辜之人以祭河神,否则一船皆沉。你会杀吗?”张小敬突然问道。 姚汝能一愣,不由得眉头紧皱,陷入矛盾。这问题真是刁钻至极,杀无辜者自是不合仁道,可坐视一船倾覆・只怕会死更多的人。他越想越头疼,一时沉默起来。 “杀一人,救百人,你到底杀不杀?”张小敬追问了一句。 姚汝能有点狼狈地反驳道:“你又该如何选择?”他觉得这真是个狡猾的说辞。 “杀。”张小敬说得毫不犹豫,可旋即又换了个口气,“这是一件应该做的事,但这是一件错事。应该做,所以我做了,即使重来一次,我还是会这么——但错的终究是错的。”说到这里,他把断指处抬了抬,“……所以我自断一指,这是亏欠小乙的印记。等到此间事了,我自会负起责任,还掉这份杀孽。” 张小敬闭上独眼,似在哀悼。他的面孔又多了几条褶皱,更显得沧桑与苦涩。 姚汝能沉默着。他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个桀骜的家伙。他一会儿像个冷酷的凶徒,一会几儿又像个仁爱的勇者,一会儿又像是个言出必践的游侠。诸多矛盾的特色,集于一身。姚汝能忽然意识到,自己从来没想过,张小敬到底是因为什么罪名入狱的。 张小敬缓缓睁开眼睛:“我记得你来长安城有三个月了?”姚汝能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把话题转到这里来了,只得点点头。张小敬似笑非笑:“你再待久一点就知道了。在长安城里做捕盗之吏,几乎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选择。什么是应该做的错事,什么是不应该做的对事。是否坚守君子之道,你最好早点想清楚,否则……” “否则?” “在长安城,如果你不变成和它一样的怪物,就会被它吞噬。” 啪嚓一下,姚汝能手里的药膏打翻在地,黑褐色的液体在白绫洒成一片污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