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伦理学上,这一代人是俄罗斯历史上最嗜书的世代之一,这真要感谢上帝。个人关系可能会因喜欢海明威胜过福克纳而闹翻;那个万神殿的等级制,是我们真正的中央委员会。它开始时是普通的知识累积,但很快就变成了我们最重要的工作,为此一切都可以牺牲。书籍成为第一和唯一的现实,而现实本身则被认为要么是荒谬的要么是讨厌的。跟别人相比,表面上我们的生活都是不及格或作弊的。但是想想吧,那种漠视文学中宣扬的标准的存在,是低等的,因而也是不值得去费心的。我们这样想,而我想我们是对的。我们直觉的偏好,是读书而不是行动。难怪我们的实际生活多多少少是一塌糊涂的。即使我们之中那些能够穿过“高等教育”——连同其不可避免地要向现行制度说空头话和卑躬屈膝——那层层密林而取得成功的人,最终也逃不过文学施加的良心不安,再也维持不下去。结果我们都打些零工,做下人或编辑——或某种无脑的活儿,例如刻墓碑铭文、画蓝图、翻译科技文章、做会计、书籍装订、X光显影。有时我们会突然出现在彼此寓所的门前,一只手拿着一瓶酒,另一只手拿着糖果或花或小吃,彻夜地谈话、闲扯、大骂楼上官员的白痴行为、猜想我们之中谁会先死。但现在我必须搁下代名词“我们”。没有人比这些人更懂得文学和历史,没有人可用俄语写出比他们更好的作品,没有人比他们更深刻地鄙视我们的时代。对这些人来说,文明不仅仅意味着每日的面包和每夜的拥抱。与看上去的相反,这不是另一个迷茫的一代。这是唯一一代找到自己的俄罗斯人,对他们来说,乔托和曼德尔施塔姆比他们自身的命运更迫切。他们不修边幅,但仍能保持优雅,受过他们最接近的大师无声之手的指点,他们像兔子一样奔跑,逃离无所不在的国家猎犬,以及更加无所不在的狐狸,他们衰弱,变老,但依然保持对那叫作“文明”的不存在(或只存在于他们秃顶的头脑里)的事物的热爱。无望地与世界其他地方隔绝,他们觉得至少那个世界跟他们一样;现在他们知道那个世界跟别人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