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围在货车前,瞻仰钢琴。它好比是没落的俄罗斯贵族,维持着最后的一丝体面,高雅淡然地矗立着。舅舅的货车正挡在马路中央。我们抓紧时间戴上了劳动手套。舅舅抓住钢琴的一端,姐姐和我则把住了另一端。舅舅喊了口令。我深深吸子一耳气,一把拾起了钢琴。八十年代产的钢琴在世纪末的城市上空飞翔了片刻。那身形颇为优美,以至于我差点呼出惊叹。我们一步一步地慢慢搬起子钢琴。双腿发软,汗如雨下。路过的人频频瞥向我们。身后,一辆汽车向我们鸣笛示意钍路。即刻,住在二楼的房东身穿一身运动装下来了。他有着圆滚滚的体形,是个貌似从不忘晨练的五十多岁的汉子。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家门口的光景,哑然失色地杵在那里。我抬着钢琴,讪笑着向他点头打招呼。姐姐也尽力腾出工夫跟汉子打了招呼。细长的楼梯下,钢琴缓缓露出真面目。不是洗衣机也不是冰箱,竟是架钢琴。我们的人生顿然尴尬了三分。忽然传来轰——一阵巨响。看来是舅舅错手松开了。咕咚咚咚一钢琴从楼梯上滑了下去。姐姐和我连忙抓住了钢琴腿。嗡一的共鸣声之中,传出乐器中的几段时空被揉碾的声音。我看到钢琴的藤蔓花纹仿佛坏掉的弹簧一般晃荡。看来是因为受到冲击,所以从身子上掉落下来的吧。这时我才恍然大悟,一直以来都以为的那个花纹浮雕,其实只不过是用胶漆黏上去的。我们盯着舅舅的脸色。舅舅挥挥手,表示并无大碍,继而走下了楼梯。我并不担心舅舅的伤势或者钢琴完好与否。相此之下,那个轰一的声响,响彻在我第一次到达的城市的那现实、巨大、露骨的声响,令我不禁面红耳赤。房东带着不可理喻和深感不满的表情,轮番望向了姐姐,我,钢琴,舅舅,钢琴。